搜索
热搜: 活动 交友 discuz
查看: 1616|回复: 4

[散文随笔] 【西夏招亲】〖南慕容同人〗同归殊途

[复制链接]
发表于 2010-9-12 15:43:15 | 显示全部楼层 |阅读模式
〖南慕容同人〗同归殊途

『写在最前面』

  这次参加演出,让我认识了不少朋友,甚感喜悦,同时因我扮演的王语嫣,也让我对原著中的人物有了不同的一点见解,以及不同的感觉,这篇小说,就是在这些感觉和见解中生发而出,与原著不见得相同,毕竟作者和读者的理解,有时候是会很不一致的:)

  小说篇幅应为短篇,尽快写完。谢谢观看。


  南慕容、北乔锋,江湖中响当当的名号。当提起这两个名字的时候,无人不动容。或仰慕,恨不得一见,或故意藐视,以抬高自己身价,但他们在江湖中的地位,却无人能够忽略。

  对于王语嫣来说,北乔峰亦是传说中的人物,她不了解,也没想过去了解,毕竟,她不是武林中人,武林中的恩怨纠葛,波及不到她的身上,而南慕容,她也没觉得有多么了不起,在她眼里,南慕容只是她的表哥,一个她小时候就认识的男孩子。

  南慕容,是属于武林属于江湖的,慕容复,是属于燕子坞属于曼陀山庄属于王语嫣的。在她那并不广博的见闻中,在她那并不大的交往范围里,燕子坞、曼陀山庄、慕容复,就已经是一天一地,一生一世。

  记得第一次遇到慕容复时,她年纪还很小,那天,她养的鹦哥儿死了,侍女们说,丢出去吧,或者去做花肥,她不要,她抱着鹦哥儿的笼子,只是哭泣。侍女们也劝解不住,只好随她了。在所有人都不再注意她的时候,她悄悄地溜出去,溜到后园,找到一处芳草鲜美落英缤纷的地方,想将鹦哥儿葬了。可是,平生没有做过任何杂事的她,完全忽略了一个问题,该怎样将土地掘开?她看了看土地,看了看笼子,忽然觉得非常委屈,眼泪又扑簌簌地落了下来。

  “你在哭什么?”一个声音在她身后说。回头,她看到了他,当时,她还不知道他就是将来能够名动江湖的南慕容,当时的她,不认识他,只是愣愣地,听着那个男孩子自己做介绍:“我是慕容复,”稍后,他想了一下,补充道:“我是你的表哥。”

  “哦。”她这样回答。听说过的,慕容家族与王家是姻亲,而且同在姑苏城内,但两家并不常来往,也不知道是有什么过节,对于慕容家族、以及慕容表哥,母亲提得很少,但谈论中,或多或少的会有鄙夷不屑的神情流露出来:“那是一群疯子。”

  但是,眼前的这个男孩子,可半点也不像疯子。他穿着整齐考究,目光沉稳而坚定,年纪虽小,却能给人一种安静的力量,仿佛,无论遇到什么事情,他都可以解决。

  于是王语嫣将手里的笼子递过去给他看:“鹦哥儿今晨死了,我想葬了它,可是,我不知道该怎么办。”

  对面的男孩子被她的理由引出惊讶而无奈的表情,他好象是忍不住地笑了起来,那笑容很温暖很美好,如天上的阳光,他说:“你就是为了这个哭?”

  王语嫣点了点头,难道这个理由还不足以哭泣?慕容复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,向四下里看了看,寻到一把花匠留下的铁铲,掘出土坑,埋葬鹦鹉,当土堆封合,王语嫣低头祝祷时,眼泪再度控制不住,慕容复叹了口气,道:“你别哭了。”

  不知道为什么,听了这句话,她反而越发伤心,哭声也随即大了起来,慕容复似乎有些不知所措了,他慌乱地伸手为她擦拭泪水,眼泪弄了她一脸,也弄了他一手,后来他说:“表妹,你别哭了,行么?”那声音无端地柔和,她听了一怔,她没有兄弟姐妹,没人称呼过她妹妹,从来没人用这样的声调对她说话,她看着眼前的男孩子,心里忽然就有了一种自己也说不清楚的情愫。

  从那以后,表哥慕容复到曼陀山庄的次数也渐渐多了起来,他给她讲一些江湖传闻,都是她没听说过的,其实她不见得喜欢那些故事,但因为是慕容复给她讲的,她便也很爱听。只是她渐渐的奇怪,为什么他知道那么多江湖门派、那么多江湖中的是非恩怨,以及江湖中许多重要人物的武功套路?对此,慕容复的答案是:“我必须知道。”

  为什么呢?她想问,但是却得不到答案,有许多事情,她都不知道答案,比如,曼陀山庄虽然地方很大,人却不是很多,母亲和平婆婆、瑞婆婆经常不在家,不知去了哪里,每次回来,总是能带回几个容貌俊秀的少年,但很快的,那些少年就不见了,有一次王语嫣拉着瑞婆婆问:“那些人呢?”瑞婆婆嘿嘿地一笑说:“成了花肥了。”她很奇怪,人怎么能变成花肥?但瑞婆婆却不再告诉她,只是说:“姑娘不该问这么多,当心你母亲生气,责罚你。”

  后来慕容复对她说,许多事情,不知道比知道了更幸福更快乐。说这句话的时候,她分明地看到了他的疲倦与无奈,停了很久,他说:“表妹你知道么,有时候我宁愿我是个傻子,什么都不懂,这样生命中至少多了几分快乐。”

  说这句话的时候,他对她笑了一下,那笑容令王语嫣终生难忘,他在笑,的确在笑,可是他眼睛里有着沉重的难以磨灭的伤感,很后来很后来,王语嫣才知道那一抹伤感背后的原由,那是命运的重压,是无法卸去的责任,但当时的王语嫣并不知道这些,她只看到了那个男孩子伤感的笑容,从那一刻起,她决定了,她要帮他,只要对他有利的,她就要帮他!

  她开始阅读那些枯燥无味的武学典籍,用心熟记那些在她看来十分艰难晦涩的招数,年复一年的,时光就这么流逝着,当她记住的武功招数越来越多,她和他的年纪也悄然增长,仿佛还没等人转过念头,各自就都已长大了。

  曾经的男孩子成长为翩翩少年,便也开始了宿命般的忙碌,他经常出门,与慕容家族的四大家将邓百川、公冶乾、包不同、风波恶一起,留在燕子坞照料的,有阿朱、阿碧二女。

  有时候王语嫣也去燕子坞,或去还施水阁看书,或去听香水榭与阿朱阿碧聊天,但那都是慕容复不在家的时候。她听着她们讲他的事情,她坐在他常坐的椅子上看书,就像是他在陪伴她,心里满溢着不能张扬的喜悦。

  慕容复每半个月甚至一个月才能回来一次,而每次回来,他总是要去曼陀山庄坐一坐,他仍像小时候一样,给他讲述着江湖见闻,她也仍是静静的听着,只是,她会悄然观察他,每次出去,他都会多添一点风霜之色,她知道,他很累,很累,江湖中的事务是那么的多,永远也处理不完,而复国仍是无望,她暗怨,如果自己是个男子,说不定还能帮他的忙,而可惜的是,她身为女子,只能在他讲述武林掌故时,暗暗默记,适时地说出自己的见解。

  有一次,慕容复出去了很久,快过年了才赶回来,他去曼陀山庄时,看到王语嫣正在园子里的秋千架上,有一搭没一搭的摇晃着,他上去推了一下,秋千摇晃的幅度大了起来,她一惊,回头见是他,就笑了,她称呼他:“表哥!”那么依赖那么信任的声调,让他无端觉得温暖。经历了江湖变幻,经历了无数的血雨腥风恩怨纠缠,他在外面是南慕容,在她面前,他只是慕容复,只是她的表哥,单纯的身份,单纯的情感,一切都是那么简单,也,那么让人舒服。

  “姑妈呢?”他闲闲问起,其实并不是想问,只是想和她说说话。王语嫣却叹了口气,母亲仍然是不在家的,这一年到头,见她的机会,还没有见到表哥的机会多。她回过头去,眼神中略带着幽怨,她说:“表哥,你能不能带我出去玩?我在家里,太闷了。”

  “好。”这是一个想都没想,就给出的答案,让他自己也有些吃惊了,他不是这样随意答应事情的人,但是为什么,他就答应了她?

  姑苏美景,俯拾皆是,他们往寒山寺去,只是他们两人。因是新正将至,来寺庙祈福之人甚多,混迹于人群中的他们,却也是相当惹眼的。他给她买了些吃食和玩意儿,她快乐得像个孩子,也傻得像个孩子,她许多东西不认识,“表哥,这个是什么?”“表哥,那个是什么?”她的问题经常让他发笑,然而,他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。

  但没过多久,一个极瘦极高如竹竿的身影,鬼魅似的飘过来,探身,出手,目标是她的衣领。他眉一皱,折扇轻扬,出手一隔,同时错步,将王语嫣挡在身后。

  那身影便与他对视了,他认出那是西夏一品堂新近延揽的云中鹤,而云中鹤也显然认出了他:“南慕容!”话音背后是喈喈的笑:“听闻阁下欲往西夏,赴公主招驸马的盛会,怎么还有心情携美眷游山玩水?”瞬间,他能感觉到背后女子的颤抖,他本来不想告诉她的,这么多年来,并非不明白她的心思,但是,他有他的责任,他已不是为了自己而活着,家族的责任,是逃不开的重压,没人能够分担。

  “可以告诉我,是为什么?”在打发走云中鹤之后,她问,尽量平静的声音,难掩情绪中的波澜。他叹了口气,反问她道:“你可知道我名字的由来?”她不知道,也不可能知道,因为他从未对人说起过,但他现在要告诉她。原来,他们的家族是鲜卑族贵族慕容氏余脉,曾建立过大燕国,但终于没落,姑苏慕容家族世代以复国为第一要务,而慕容复的复字,更是在时刻提醒着他,要复国,要复国!

  复国,一句多么简单的话,可是谁都知道那有多难,当他还是个小男孩的时候,父亲失踪了,他成了家族内最为中心的人物,复国的重担,他必须担起,就像是宿命,融化进血肉内,无法挣脱,他所要做的一切,无不以此为准绳,为前提,比如这次征选西夏驸马,如果能得到西夏的兵力支持,燕国就复兴有望,至少,他可以少奋斗许多年,而达成先辈们无法完成的梦想。

  他望定她的眼:“表妹,我是不得已。”如果必须怪罪一个人,就让表妹来怪罪他吧,如同那个几乎不切实际的复国梦想,他只能承受,必须承受。

  起初,她并不说话,只是看着他,水波似的眼眸,似乎也荡漾着水波似的眼泪,他忽然很怕她哭泣,很怕她说,表哥,你不要去。他不知道该怎样拒绝,或许,如果她说了,他就不会拒绝。

  可是,半晌之后,她也望定他的眼:“我帮你。”她清晰地说,那个从小时侯就有的梦想,支持着她这样说:“表哥,你放心吧,我会全力地帮助你,夺取西夏驸马!”

  而对于她加入西行队伍,慕容家族的四大家将则态度不同,居首位的青云庄庄主邓百川总是适时提点:“公子爷,大事为重。”然后看看她,继续说:“切莫被美色所迷惑。”

  王语嫣听了笑笑,她知道慕容复不是因为她的所谓美色,就如同她喜欢慕容复,也不是因为他是南慕容。她轻轻走过去,一礼,说道:“邓大哥请放心,我绝不会拖大家的后腿。”

  抬头,看到慕容复正看着她,仍是那么安静的、沉稳的目光,她知道,他听懂了她的话。
 楼主| 发表于 2010-9-12 15:43:50 | 显示全部楼层
  终于有机会可以跟随他,终于有机会可以与他形影不离,尽管那前提令她心中酸楚,但她,却是快乐的,一种舍得的快乐。姑苏寒山寺中,就有一位舍得和尚,总在对人宣讲舍与得的道理,是啊,天下间的事,总是在舍弃与得到之间展转的,没有舍弃,也不会有得到,如同她,在得到伴随他左右的机会时,也必须舍弃与他相守终生的机会。
  在舍与得之间,没人能知道,到底是舍弃得多,还是得到的多,就像是爱情,如人饮水,冷暖自知,当她可以每天看到他,看到他皱眉展眉,看到他运筹帷幄之中,看到他出手或隐忍,那都是快乐的。

  而这些快乐,已足够她珍藏一生。

  有人说,陷入爱情的女子会变笨,那么也许她是个特例吧,她从来不知道自己还能面对群豪侃侃而谈,还可以在瞬间调动起自己的全部智慧,她不懂得武功,她能帮助他的地方也很有限,她能做的,只是利用她所有的才学。

  前往西夏的路上,她看到大理段氏的队列,其中有大理世子段誉、灵鹫宫虚竹子、辽国南院大王萧峰。她与大理世子段誉算是旧识,说来也很有趣,当日他被吐蕃僧鸠摩智所擒,一路带到姑苏,说是要捉他到慕容老爷坟前焚化,幸而得阿朱、阿碧相救,他们展转避进曼陀山庄,那日她正在后园赏花,无意中遇见,她还记得,当时段世子看见她的表情,那是否就是书中所说的惊艳呢?从他的眼神里,她知道了自己的美丽,但从慕容复眼中,她从未看到过这样的神色,也许他们太熟悉彼此了,也许,在世人眼中那些应被爱上的特质,在他们眼中,却不值一提。

  她必须承认,段世子非常非常好,这个远自大理而来的美少年,就如同一弘温泉,柔和、温煦、善良、无世无争。他眼眸中,有着无处安放的柔情,可以满足世间任何一个女子的感情需求,如果没有遇到过慕容复,也许她也会爱上他吧,可惜,世上的事,却是没有那么多如果的啊。

  面对段世子充满柔情的目光,她只能歉然微笑,然后走到慕容复身边站定,此时慕容复正和四大家将商议着什么,她可以略显放肆地看着他,仿佛要将他的音容影象,深深印进自己心里去。

  去往西夏的道路并不好走,首先遇到的困难就是吐蕃王子所设立的层层路卡,几名大汉拦路而立,如同抢劫,口中说得却是:“女过男不过,僧过俗不过”之类的词语,很显然,是意图阻止更多的人进入西夏境内,以此为吐蕃王子扫清障碍。风波恶风四哥看见了就要冲上前去,慕容复轻轻一拦,道:“看看再说。”

  王语嫣明白,与大理段氏、吐蕃王子这两班人马相比,姑苏慕容氏势力不强,既不像吐蕃王子那样带领大批从人,又不像大理段氏那样有萧峰、虚竹等江湖势力显赫的人作为后盾,所以须得谨慎。果然,那几名大汉在萧峰雄浑掌力下,实在也难过上几招,此后的数道关卡,也几乎都是大理段氏开道,非止一日,我们来到了西夏西华宫内。

  很显然的,这次西夏招驸马必然有重重考验,是以每个人都暗自戒备,此时,赫连铁树将军走出来宣布新的斟选条件,只见百步开外,一字并列了十多个人形箭靶,每个箭靶上都标刻了人身三十六个大穴,而后西夏武士抬出十八般武器,另外一个大筐盛满了强弓,硬弩,袖箭,链子镖,流星锤等物,众人须以精彩而特别的方式将镳靶击倒,才算过关。这并不难,众人纷纷下场比试,慕容家的也不例外,但王语嫣却是个特例,她是在场众人中,唯一不会武功的人。

  她悄声询问了,如果此关未过,是否可以进入下一道关卡?却无人可以给出准确的回答,各路人马渐渐的比试结束,轮到姑苏慕容上场,与别家不同的是,慕容家族首先上场的就是身为慕容家族领军人物的慕容复。

  但见他缓步上前,在堆放着的各样兵器中徐徐走过,转过身时,指间已扣住了两粒小小银珠,手腕翻处,那两粒珠子便在掌心不住地转动,发出清脆的叮呤互碰之声。就在众人未回过神的时候,一道银光自慕容复手中飞出,去势奇速,正中那草人眉心穴道。但击中以后,银珠却不落下,原来,是他以另一枚银珠激射而出,正正与先前那珠子撞作一处,顿时缓解了珠子下落的速度与方向,朝着慕容复的方向倒飞而回,被他稳稳地接在手里,如是一接一打,再接再打,片刻后,两枚小珠已打遍草人全身三十四处穴道,只余左右肩膀两处肩井穴未中,草人却兀自屹立不倒。众人正诧异间,两枚银珠再次相碰,却各自改变了方向,哧哧两声,双珠势挟劲风撞上草人双肩,轰的一声,草人仰天摔倒,两枚珠子分别嵌在左右肩窝之处。慕容复负手而立,轻轻一笑:“雕虫小技,教各位见笑了。”

  这手功夫露得极俊,在场群豪各自喝彩,即便没有说话的,也在心里暗暗佩服,慕容复只团团一揖,回到自己的座位,与王语嫣目光一碰,他忽然说:“表妹,我打得好不好?”

  王语嫣但笑不语,慕容复便也看着她微笑,目光渐似胶着,就像是昨日抵达西夏都城时,天色已晚,她步下车轿时,他伸手一扶,道:“表妹,小心天黑路滑。”她被他轻轻握住了手,抬起头,看着慕容复俊秀的容颜,那时的他,也是这样安静地微笑着,她便觉得心中一阵激荡,种种艰险,便都似随风而过,全部化做了甜蜜幸福。

  这当儿,出去探察情况的公冶乾公冶二哥回来道:“王姑娘,看来这次你进不去了,赫连铁树将军传令,未能击倒草靶的,不能进入下一关。”慕容复眉头一皱,站起身来道:“我去和他谈谈。”邓百川等人连忙按住他道:“公子爷,万万不可。此次是来西夏招驸马,万不可为了一个女子与西夏方面争执。”说着话,邓百川看了看王语嫣:“况且,大事为重,公子切不可为美色所迷惑。”

  慕容复似乎点了点头,却仍是在看着她,那是一种很复杂的目光,有爱怜有不舍有惋惜,那一刻,他清湛目光幽深如无底寒潭,无可奈何的挣扎。王语嫣深深吸了口气,她忽然站起来,走到场中央,群豪见这样一个步履细碎弱不禁风的女子上场,都不明何意,王语嫣向众人一福,说道:“既然必须击倒镖靶才能过关,我也少不得献丑了。”

  她四周看了看,向一位西夏武士道:“可否借马一用?”西夏武士斜眼瞧着她道:“用自管用,莫要摔下来跌死了你。”他话未说完,王语嫣一拍马鞍,已经飞身骑上,马儿一声嘶叫,人立起来,而她尚可稳稳地控制自如。少时,放任马儿飞奔疾驰起来,她的发丝被吹得飘起,临风飞舞,而她此时衣袂翩然,神态坚定,望定靶心,不住地计算距离。

  那匹马儿看起来并不习惯被生人骑乘,奔跑中摇头摆尾,不断低哓,绕过众人眼前的时候,忽地一个虎跳,王语嫣身子一震,左足的蹬子脱开,几乎坐不稳。慕容复与段誉亦几乎同时叫了声:“小心!”

  在他们的注视下,王语嫣绕场跑了几圈后,忽然摘下马上所挂的雕弓,平举于前,起初仍显得有些力不从心,而她奋力一动,渐渐拉开,神色端凝,控制着马儿的跑动速度,这次第,箭如连珠,近乎同时的飞向靶子,便听见夺夺几声响,红心上刹那多了三枝箭,每枝都将前一枝劈开,就这么硬生生的挤进去,直刺进红心!

  几乎与此同时,那草靶晃了晃,轰然倒地,慕容复忍不住地叫了声“好”,在场围观的西夏武士们也跟着哄地叫好,王语嫣地对众人笑了笑,飞身下马,她步足落地的时候晃了晃,慕容复连忙跑过去,一手握住她的手,一手环住她的肩,道:“小心。”

  王语嫣望了望慕容复,面上显现出微微的红,然后她转头对众人说道:“我的弓马技艺,皆是表哥慕容复所传授,他不喜弓马粗笨,一直不爱使用,今日我不得已之下只能勉力为之,希望表哥不要嫌我丢丑,各位英雄豪杰莫要笑话小女子的自不量力。”

  自不量力,这并不是客气话,的确是如此,她下马的时候落足不稳,一晃之际,已经崴到了足踝,只觉得一阵钻心的疼痛,不由自主地就靠在慕容复身上,才能勉强站定,而此时慕容复挽着王语嫣,只觉她气息急促,显是体力消耗过大,忖道:“表妹自小不爱习武,却暗自把我玩笑时教她的连珠三箭练出如此火候……”一时间心潮起伏不定,如浪翻涌。

  后面的比拼似已无暇顾及,但却不由得他不去关注,各方势力角逐,如此惨烈,不亚于战场上兵戎相见,除了武力的较量,还要斗智斗勇,无一不挑战着男人的征服欲望,况且,他不想输,能不能成为驸马是一回事,在人前输阵,却不是南慕容的风范。

  连续几天的角逐,终于尘埃落定,最终可以进入青凤阁觐见西夏银川公主的,圈定为大理世子段誉、姑苏慕容公子、吐蕃宗赞王子三人,此三人可以各带随员数名。走到这一步,那个驸马的位置,便只有一步之遥了。

  这不免让人既紧张而又兴奋,各方都在步步为营。是夜,月凉如水,王语嫣漫步于庭中,四周极是安静,想必除了她之外,每个人都在商议该如何夺取那个驸马之位吧。她在心里叹了口气,不是不失落的。

  身后的足音,让她回头,略带惊喜,却发现,不是慕容复,而是段誉,这同样让她微感惊奇,据闻大理段氏对此次驸马角逐势在必得,为何段世子却显现出忧愁之色?他与她互相以礼相见,她忍不住地问出了自己的问题,尽管她知道这样问是不合适的,但她觉得,这个名叫段誉的大理少年,并不像许多人那样心思复杂。

  果然,段誉笑了笑,对她说道:“我是奉父王之命,前来西夏求婚的,但以我自己的想法,并不想来。”他的声音很轻,在夜风吹拂下,像是要飘散在空中了:“其实,我是因为王姑娘会来,我才来的。”他看着她,她也默然看着他,谁都没有继续说话。过了很久,段誉说:“王姑娘,若是慕容公子被召为驸马,你可以……可以……”她忽然打断了他的话:“多谢段世子好意。”

  有的人,一生可以爱很多次,有的人,一生就只能爱一次,王语嫣的一生,早已和慕容复牵扯上了千丝万缕的关系,段誉很好很好,只是她却无法再爱上别的人。

  段誉轻轻地叹了口气,悄然消失在夜色里,王语嫣没有去看他,有些人,明知道不是一路的,就不要有太多的牵扯。西夏的风物与江南大大不同,夜风清冷,吹透薄衫,她忍不住地瑟缩了一下,想想,还是准备回去吧。

  才一转身,就撞到了一个人,她急步后退,受伤未愈的足踝刹那间疼痛起来,她尽力站直身体,看着对面那个极高极瘦,竹竿似的影子,云中鹤,在姑苏寒山寺时,就见过了。江湖中人人都知道云中鹤是贪花好色之徒,更何况此时的云中鹤眼神诡异,在她脸上身上游移不定。她不知道他要怎样,只希望不是她所想到的最坏打算,毕竟这里是西夏王宫内,毕竟四大恶人已经被西夏一品堂招揽了,她更愿意相信云中鹤是在护卫王宫安全,可是她很快就发现,她想错了。

  云中鹤站在那里,忽然作势一扑,王语嫣连忙转身奔逃,可是,漫说她此时足踝剧痛,几乎难以成行,就算她并未受伤,云中鹤的轻功天下驰名,在江湖中罕有匹敌,还能追不上她这样一个不懂武功的弱女子?

  她熟谙各家武学,怎会不明白这个道理,但她只能奔逃,惟有奔逃,才可能远离危难,受伤的足踝使得她跌跌撞撞,狼狈不堪,云中鹤就在后面不紧不慢的追逐着,如一匹猫儿,逗弄濒死的鼠。西夏王宫的院落很大,她觉得已经跑了许久,却仍没走出多远,胸口中如火燃烧,让她喘不过气来。忽然,她足下一拌,扑地跌倒,在她尚未回过神来的当儿,云中鹤已经来到近前。那喈喈的笑,以及邪气眼神,似乎都在告诉她:“你跑不掉的。而且这次,南慕容不在你身边,看谁能来救你。”

  她一点一点的后退,他一点一点的跟进,直到她紧紧倚靠在一面墙上,退无可退,他放肆地打量,她无法反抗,眼泪滑过面庞,冰样寒冷,她忽然说:“你怕死么?”云中鹤道:“怎么?”她就说道:“你也知道我表哥是谁,你敢动我一下,我保证你今后永无宁日!”

  云中鹤嘿嘿地笑了起来,道:“你这小丫头也敢恐吓我?此处无人,只要我杀掉你灭口,谁知道是我做的?”她一怔,这倒是从未想到过的事情,云中鹤似看透了她的心思,嘿嘿一笑,便要去解她衣带,可是偏在这个时候,一盏宫灯晃过来,昏黄的光芒,仿佛温暖的希望,趁着云中鹤还未来得及掩住她的口,王语嫣已经开始大声呼救。

  宫灯朝他们的方向移过来,云中鹤喃喃道:“是公主的侍女?那个人可不好惹,还是赶紧走了的好。”话未说完,已经一道烟似的跑远,王语嫣全身一软,顺着墙,慢慢滑坐于地,双手与身体一样绻紧,只是发抖。宫灯映照着一个容颜清秀的面庞,那女子蹲下身来,看清她,似是微微吃惊,道:“王姑娘!”

  她抬头看去,却是个并不认识的女子,她疑惑的目光,显然使得那人明白了她的意思,于是笑着说道:“我是银川公主的侍女,经常出来看看各位才俊的比试,所以也认得一些人了。”她一边对她说着话,一边吩咐另一名侍女:“去请慕容公子过来。”

  时候不长,慕容复与邓百川、包不同赶到,未与其他人交谈,慕容复先走到王语嫣跟前,道:“你没事吧?”他一向安静沉稳,此刻却似乱了方寸,她看到他面色都有了变化,似是气得不轻。于是她简略将事情说了,慕容复便对侍女点头称谢,侍女微笑说道:“公……慕容公子不必客气。明日青凤阁内,尚须费许多心力,请慕容公子务必小心应对。”

  慕容复点了点头,似是不想多言,伸手抱起王语嫣,转回居所,王语嫣绻在他怀抱里,为了不使下坠,只能揽住他肩背颈项,第一次与他如此贴近,只觉得一阵意乱情迷。

  回到居所院落,王语嫣轻声道:“表哥,请放我下来吧。”慕容复却没说话,直接将她送入房中,对她说道:“你的伤,给我看看。”见她有所迟疑,便向她解释道:“阿碧外出未回,几位哥哥自然更不合适,你若信得过我……”她仰起脸,轻轻对他点了点头。

  她的母亲虽是江湖中人,对她自小的训诫,却使得她更似闺阁女子,身上肌肤除了贴身侍女,再无第二个人见过,更何况还是男子。但她此时已打定了主意,只想着:“这一生除了表哥之外,再不会有第二个男人见到我的身体,即便他不娶我,我也不会再嫁他人,此时给他看了,也是无妨的。”如是所想,便轻轻将裙子提起,慢慢除了鞋袜,将足踝与膝盖上的伤处展示出来。

  膝上仅是跌倒后的擦伤,并不算要紧,行走江湖之人,随身总会带着各种伤药,略做涂擦即可。而足踝是旧伤又发,已经高高肿起来,看样子颇有些严重,须以药酒反复揉按方可,然而此时此处,除了慕容复外,确实更无旁人适合做此事务,他便道了声“得罪”,取来药酒为她诊治。纤细足踝握于掌中,心底不免滑过一丝异样情愫,灯光下,她的肌肤莹细如玉,仿佛有着淡淡光泽。

  而在她看来,灯光下的他,面容轮廓秀逸俊朗,配合着他半低着头的专注神情,更显现出别样的动人心魄的魅力,她不敢多看,便转而看向别处,却看到他冠发中,已经有了几茎霜丝,他此时才不过二十七、八岁的年纪,却已辛劳若此,在外人看名动江湖的南慕容,到底有多少心事、多少重压是独自默默承受的,又有谁知道呢?

  她就这样呆呆地看着,直到他恍然留意到她目光流连,抬头,就看到她眸光盈盈若水,隐隐有泪光闪动,他笑道:“怎么了?”王语嫣道:“表哥,你有白头发了。”他道:“是么?”自去取了她桌子上的菱镜来照,王语嫣道:“我帮你拔下来吧。”他笑道:“赶紧拔下来吧,不然别人以为我有多老了。”

  他们都是一笑,于是他坐在床沿处,她跪于他身后,轻轻为他除下发冠,拆散发髻,将纠缠在青丝中的几茎白发拔除,然后再细细梳理整齐,梳子划过他发丝时,她忽然有了一阵恍惚,曾几何时,这是她梦中常见的景致,曾几何时,她经常幻想着,当他们成婚后,晨起,她就这样为他梳头,送他出门,等他归来,而今,所有的一切,都会成为泡影,他永远不可能是她的了。

  眼泪就这样毫无征兆的落下来,滑过她的面颊,落在他发丝上,他回头,看见了她的眼泪,怜惜的神情,隐隐浮荡于他眉际,而她再也控制不住,一下子紧紧抱住了他,只愿就此地老天荒,再不放开。他在克制与忍耐着,试图轻轻拉开她的手,而她却无论怎样也不松手,这仿佛成为了一种暗示或鼓励,致使他的克制渐渐松懈,终于,在灯光轻轻摇荡的瞬间,帘帐轻合,一缕指风疾闪而过,灯光熄灭了。

  次日晨起打开房门,就看到四大家将齐聚于门外,见他们出来,个个面色凝重。一时间几人都不说话,僵持片刻后,青云庄主邓百川叹了口气,道:“公子爷最终还是被美色迷惑了。”包不同道:“非也非也,有道是,娶妻求淑女,王姑娘虽然不是金枝玉叶,难得的是与公子爷青梅竹马情投意合,况且事已至此,不如就这样了吧。”公冶乾道:“三弟不要乱说。”接着上前问道:“公子爷的意思是怎样?”

  慕容复看了看身后的王语嫣,见她眼神里充满了信任与依赖,便对四人说道:“我今日便会去向赫连铁树将军辞行,不再参选驸马。”公冶乾沉吟道:“公子爷有否想过,如今征选驸马尚未结束,我们中途退出,很容易引起西夏方面不满,甚至对复国大业不利。”邓百川等人听了,也随声附和。王语嫣亦觉有理,但她刚开口唤了声:“表哥。”四人的目光就齐齐向她看过来,那目光中在在写着“红颜祸水”四个大字,让她一阵辛酸。

  她道:“邓大哥和公冶二哥的话都是极对的。无论怎样,青凤阁是一定要去的。”她停了一下,声音清朗地说道:“若是你选为驸马,我,我绝不教你为难。”他握住了她的手指忽然一紧,沉静的目光起了一丝凌乱,从小就在一起,他们对彼此都太了解,他知道她此言非虚,正如她知道他肩上的担子有多沉重,她不愿再成为他的负担。

  短暂的沉默中,已经有青凤阁的侍女前来延请,众人簇拥着慕容复前行,王语嫣跟了上去,邓百川回头道:“王姑娘似是不便随行了吧。”慕容复道:“无妨。”几人便又都无话。王语嫣走在最后,望着前面人群簇拥中的慕容复,不管周围有多少人,他总是最为耀眼的一个,似乎他天生就不该平庸,就应该得到世人的瞩目与仰望,也许有一天,如他所愿,真的能够复国,他也会在殿前宣徽使的引导中,缓缓登上丹樨,坐于那个万人仰慕的位置上,那时的他,是否亦如此时,风雅绝伦,英姿勃发?

  她忽然想起母亲的话,慕容家的,都是一群疯子,她笑笑,如今的她,也该算是慕容家的一份子了,果然,她也疯了,但是,她却疯得这么快乐这么满足,原来有些事情,并不是握于手中才是快乐的,就如那位高僧所说,放开手,得到的将是整个天下。

  青凤阁建于西夏深宫,四周风景雅丽,一草一木,一山一石,无不摆布合宜。进入阁内,却是一间巨室,以板壁隔成数间小室,丝毫不显局促,四周墙壁上悬有书画,字迹秀丽中更见几分英气,题款处有银川字样,包不同踱过去,一边欣赏一边说道:“不错,不错……”风波恶嘿嘿笑道:“难得你老包还会夸奖人,没说非也非也。”包不同瞧着他道:“非也非也,好就是好,难道我看见公主书画嘉妙,还要去讥刺几句不成?”众人知道他尽管嬉笑怒骂不拘一格,眼界却甚高,轻易不肯说出称赞之语,见他对银川公主推崇,便也跟过去,各选了一幅书画观赏。邓百川与风波恶以武艺见长,看不出太多名堂,慕容复、公冶乾却深谙此道,看后称赞不已,各以妙语点评。

  此时,大理段氏与吐蕃王子宗赞也先后到来,段誉进来后,向王语嫣这边看了一眼,途中遭遇慕容复眼神回视,神色微黯,便没再说话,直接拉着虚竹去观看壁上书画。王语嫣听见虚竹不住念叨:“三弟,你说梦姑会不会在西夏王宫里……”萧峰却独自负手而立,神态落寞萧索,见之令人酸楚。

  另一边的吐蕃王子倒是十分豪爽,与随从高声谈笑,说道:“西夏国也学那些汉人一样,在院子里栽花种草,却连棵大青树也没有,夏天却到哪里乘凉去?以后我要是成了西夏驸马,就在这院子里栽上好几棵大树,公主走到哪里都晒不着,多好!”

  众人也都笑了起来,此时,但闻环佩叮当,步履轻盈之声,众人皆想,难道是公主殿下?当下各自屏息以待,板隔后转出一个身影,却是一名侍女走出,王语嫣还记得,正是这名侍女昨晚相救,于是便对她微笑点头,那名侍女也对她微笑了笑,目光扫过群豪,尤其在萧峰与慕容复身上停留良久后,才开口说道:“南慕容、北乔峰,今日齐聚青凤阁内,实为幸事,众位远道而来,公主命我代为致谢。”说着敛衽一礼,群豪也各自以礼相见。

  侍女便道:“公主有三个问题,要请在座各位回答,若是哪一位的答案能使公主欣赏,便可进入琴室,听公主抚琴一曲。”众人的议论声纷纷而起,吐蕃王子大声道:“那就请快快出题,我答好了就去见公主啦!”侍女微笑对他道:“宗赞王子真是快人快语,只是,若要见到公主,还需王子的答案让公主满意。”宗赞道:“知道啦,你快出题。”

  于是,侍女朗声说道:“第一问,阁下最想去的地方是哪里?第二问,阁下最心爱之人是哪位?第三问,阁下平生憾事为何?仅此三问,还请诸君做答。”
 楼主| 发表于 2010-9-12 15:44:29 | 显示全部楼层
  吐蕃宗赞王子抢先答道:“我最想去的,自然是公主的闺房,我最心爱之人,自然是银川公主,至于平生憾事,目下尚无!”侍女微笑道:“王子事事顺遂,可喜可贺。”便接着向段誉问道:“请问段世子可有答案了么?”段誉道:“我最想去的,乃是一个人的心里,只是我从未走进,我最心爱之人……”他停了一下,笑笑:“是我爹爹妈妈。平生憾事或许很多,但皆可以佛法化解,有憾也可当做无憾了。”他说这句话的时候,并没有看王语嫣,但他神情淡淡的,眉间隐有愁思,不似之前全无忧虑的逍遥自在模样。

  回答完毕后,他便回归座位,巴天石在他身边,不时交谈着什么,段誉也就似有似无地点头,王语嫣只觉得心中一阵歉然,心中暗想,若有来世,或许可以报答,但今生,却是无望了。一壁思量,一壁低头不语,便没留心到侍女下面的问答。在场人数不多,不一刻,侍女道:“萧大侠怎么不见了?”虚竹连忙道:“哦……我大哥他,他酒瘾发作,到外面喝酒去了。”侍女微笑起来,说道:“是啊,他……他……萧大侠平生最是善饮,可惜青凤阁中并未备得酒浆,实在是简慢了。”转头,面对慕容复道:“慕容公子也可答题了。”

  慕容复起身浅浅一揖,说道:“在下最想去的地方,是一处名为中山的城镇,最心爱之人……”他亦略停,似是感受到王语嫣在他身后鼓励的目光,便说道:“目下还未有最心爱之人,盼得见到公主之后,能回答这个问题。说到平生憾事,因在下未至而立之年,即便现下有什么憾事,相信未来二十年内,终将凭自己双手扭转,使数十载的生命不留下任何遗憾。到那时,以余生陪心爱的人儿看细水长流,亦可称为平生无憾。”

  他的声音,平和中隐藏清傲,如身姿之英挺,大有放眼四海、万事皆在掌握的磊落豪情,而说到后来,声音越见柔和,侍女淡淡地看了看王语嫣,眼神似有深意。她退去后,不久转回,说道:“公主请慕容公子前往琴室叙谈。”

  这似是一个意料之中的答案,却也让心思一晌恍惚,他没有回头去看王语嫣,正如他清楚地知道,王语嫣也并没有在看他。其中深意,不言而明,让人无端感动。邓百川低声道:“公子爷,大事为重。”他略略点头,对侍女做了一个请的手势,两人一前一后,转过板隔,消失在众人视线中。

  直到他们走出很远了,王语嫣才转回头来,目光轮转之际,将一缕难言苦涩,跟随眼泪压下去。她方才听见慕容复所说,最想去的地方是中山,她知道那里曾是燕国都城。那是他的责任,也是她的宿命。

  此时,慕容复已跟随侍女转入另一处所在,比方才款客之所更见清雅,低垂帘幕中有暗香浮动,置放于角落处的高几上,一枝白梅摇曳生姿,令人俗念全消。侍女将轻帘打起,对他微笑道:“公主已等候多时了。”他点了点头,依照指引继续前行,走到尽头处,便有一名女子,正低头调弦,纤指划过,铮宗之声如山泉流泻,听见他足音,女子抬起头来,那是一张如白梅般清雅绝俗的面庞,兼之笑容中温和可亲,使人一见便生好感,她的华贵衣饰,已昭示出她的身份,慕容复俯身一礼,称呼她道:“公主殿下安好。”

  女子正是西夏银川公主,她抬头时,慕容复也抬起头来,目光相碰处,各自在心中通地一声大响,如击鼓般引来震颤。相顾良久,却并无一言。过了半晌,公主才微微笑了笑,道:“早听闻姑苏燕子坞慕容公子人品闲雅之极,今日一见,果然传闻非虚,方才已听见公子高论,慕容公子胸怀大志,谈吐不凡,不以物喜不以己悲,可见少年志气豪,是我辈中人之福。”她的声音一如她给他的感觉,娇软温柔却隐带韧劲,让人忍不住就想留意她的一举一动。

  银川公主命侍女焚上一炉沉水香,对慕容复一笑,垂目,开始抚琴。清音自她指间流泻,慕容复轻叹一声:“峨峨乎如高山。”银川公主唇角微扬,琴音再变,慕容复轻轻道:“潺潺兮如流水。”听他如是说,公主唇边的笑容就更深了一层。沉水香的气息荡漾在琴室间,如丝烟缕滑过,公主的面容就似隐藏在烟雾之后,更增添了绰约仙姿。慕容复依礼坐于下首,望着公主倩影,不知怎么,就想起方才的回答,目下并无心爱之人,希望见到公主后,能回答这个问题。

  希望见到公主后,能回答这个问题。

  他想着这句话,便微笑起来,一种奇妙而愉悦的充实感,从心底漫出来,化做唇边微笑,这感觉从所未有,就连与表妹在一起时也不曾发生,他忽然惊省,暗自想着:既然已与表妹有了肌肤之亲,无论如何不能辜负她。当下强自压制着心中渐渐涌起的脉脉情愫,只是静静听琴。

  公主一曲既罢,不觉笑道:“慕容公子,想必已知道此曲之名?”慕容复点点头,道:“若没猜错,这是几乎失传的《高山流水》琴曲,想不到在青凤阁中能再闻仙音。”说这句话的时候,公主一瞬不瞬地凝望着他,虽容色平静,眼神中的温柔缱绻之意,已渐渐流露出来。

  过了一会儿,公主说道:“昔日曾闻高山流水伯牙遇子期,千古知音,实在令人羡慕,想不到,今日也遇到了我的知音。”这句话,语声柔和之至,慕容复也以温柔微笑相对,仿佛流光飞舞,一瞬之间便是一生一世。

  他们在琴室中凝眸相望,外间却又有了变化。在慕容复进去之后不久,萧峰默然回转,稍一观望,就对段誉道:“公主选了慕容公子进去听琴?”段誉神思不属地点了点头,萧峰向王语嫣那边看了看,便叹了口气。尽管觉得三弟此举甚为不智,但他亦明白,情之所衷,许多事情便身不由己,当年与阿朱在一起,不也曾有许多故事么?

  想到阿朱,心里便是一阵酸痛,不觉黯然低首,此时,便觉得有一道目光正向他凝望,他看过去,就见彼端是一名西夏侍女,容貌并不认得,但那眼神中的温柔,竟与阿朱那么相似!

  侍女对他笑了笑,目光却不曾从他面上稍移,语声却仍显得平静,说道:“萧大王,婢子奉公主之名,也有三个问题要请教。”萧峰道:“我不是来选驸马的。”侍女笑容中隐含温柔,说道:“不过是三个问题,答一下也无妨。”

  见他点头答允,侍女便将三个问题重新提出,道:“请问萧大王,最想去的地方是哪里?”萧峰简短答道:“塞外。”侍女一怔,声音中似是有了波动,问道:“请问萧大王,最心爱之人是哪位?”萧峰答道:“是我妻子,阿朱。”侍女蓦然退后一步,身子靠在旁边一张几案上,颤声问道:“那么……请问萧大王,平生憾事为何?”

  萧峰见这名侍女忽而失态,实是不明所以,他平生豪迈不羁,却怎么懂得女子心事?心中虽然诧异,第三个问题的答案却是平生难忘之事,也不禁说了出来:“我曾答应阿朱,带她去塞外牧牛放羊,可是,我却错手打死了她……”

  “大哥!”一个让他熟悉之极的声音,一个不断徘徊在他心底的声音,让他停了口,“阿朱?”他不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侍女:“是你么……竟然真的是你!”

  在他说话之时,侍女引袖在脸上揩抹,不一会儿,一个熟悉面庞就显现在他眼前,狂喜之中,他上前紧紧揽住,却仍是不置信的眼神,难道这是在做梦么?就像之前的每一次梦境一样。他一手捶向胸口,疼痛的感觉,原来不是做梦了。阿朱在他怀抱中仰脸看他,仍是旧日温柔而顽皮的微笑:“大哥,你为什么要打自己?”萧峰道:“我不知是不是做梦。”阿朱笑道:“从此后你是我的,不许你再打自己。”

  萧峰用力点头道:“好,好,听你的。”一时间觉得胸中阴霾尽扫,豪情万丈,大呼道:“酒来!”另有侍女取来西夏美酒,萧峰如长鲸吸水般一饮而尽,哈哈大笑道:“痛快!痛快!”

  见此情景,群豪纷纷上前祝贺,段誉笑道:“阿朱,你是我妹妹,今后却要做我嫂嫂了,我该怎么称呼你呢?”王语嫣也正上前笑道:“恭喜阿朱妹子,恭喜萧大王。”段誉与她目光一碰,痴痴地凝视,王语嫣却已低头避开。

  此时群豪谁也没多留意他们这一点点异常,所有人都围在萧峰身边,传世佳话就在眼前,谁能不欢喜赞叹?只是萧峰与所有人一样不明白,阿朱明明已经死去,他亲手埋葬了,怎么如今却活转过来?

  原来,当日她被萧峰凌厉无伦的降龙掌击中,本来万无幸理,萧峰惶急之下将真气一股脑儿的送入她体内,更教她承受不起,就此断气。然而错有错着,萧峰所输真气浑厚无比,但一时输得太多,不免郁结于内,虽未能立时奏效,却牢牢护定了她的一点心脉,断气之后血气运行渐止,这股真气再无所阻,慢慢在内腑和经脉中发散开来。此时若阿朱仍有知觉,则不免惊恐,或拼命挣扎,或运功相抗,血气必受影响,那时真气四下冲撞,便大罗金仙下凡也救她不得了。万幸她此时无知无识,反而因祸得福,真气自行运转之间,脏腑重伤竟慢慢的都给调理得好了。一片黑暗中慢慢醒来,只觉身上给什么东西压得难受,自然而然伸手去推,残存真气尽数在这一推之间发散出来,坟墓应手而开。瞧见萧峰亲手血书“阿朱之墓”,怔怔半晌,这时方才忆起之前种种,一时心中茫然无措,仰头瞧着那朗朗青空,想想天下之大,竟不知自己该往何处去。

  大理虽有父兄却实不愿相见,明知萧峰就在辽国,却不知该如何面对,西夏与吐蕃虽皆可去,但吐蕃毕竟太过遥远,于是便一路朝西夏而来。恰逢西夏公主招募侍女,凭阿朱的易容术以及心思灵巧,便扮做西夏少女混进王宫,一直成为了银川公主的贴身侍女。当日,听闻萧峰亦会陪伴段誉前来,她本不欲相见,但听见萧峰语声沉重神情落寞,再也忍耐不住,一声“大哥”便冲口而出。

  此时,平生最爱之人就在身边,周围是武林群豪的声声祝福,她只是恍惚地笑着,浮生如梦,谁也不曾想到,塞上牛羊盟约不负,今生得彼此相伴,端的夫复何求?直到萧峰低头对她说道:“阿朱,我们离开吧。”她才忽然省起,说道:“不,还不行。”

  这是为什么?萧峰的眼神已经先于语言,问出了这句话,阿朱面上一红,微笑道:“我在青凤阁中,公主待我甚好,我想等她觅得驸马,再……我们再离开。”萧峰大笑点头道:“有情有义,甚好,甚好。”

  说这句话的时候,慕容复正从琴室中走出,见此情景,先是一怔,但他心思敏锐,观察入微,很快就知道了答案,于是先向萧锋拱手道贺,再对阿朱说道:“阿朱你大难不死,必有后福!你得萧大王情倾至此,大伙儿也委实替你高兴。怎么说你也是我慕容家的人,你出嫁时,我必让二哥备上一份丰厚的嫁妆,送你风风光光的出嫁!不过出嫁后可别忘了,姑苏燕子坞就是你的娘家,听香水榭会一直给你留着。闲来无事别忘了回江南走动走动。”阿朱闻言,望着他,忽然纳头就拜,说道:“公子是好人,公主也是好人,阿朱能够遇到你们,实在是幸事,今后我不能在公子和公主身边侍奉,愿你们两位都能福寿康宁,诸事如意。”

  慕容复听了,心中一动,阿朱此言,明显就有撮合自己与公主之意,想起片刻前与公主交谈时的喜乐欢愉,竟是之前二十余年从所未有的,一缕微笑便不由自主地显现于唇边,此时,目光掠过站在角落处的王语嫣,看见她眸光中的迷茫、挣扎、无奈、怅惘,种种复杂的神情聚合在一起,竟显得那么楚楚可怜,一片茫然的歉疚,却又自心底油然而起。他处事向来果决,因此也在江湖上挣下了好大的名头,只是情之一字,半点不由人,牵扯其中,亦教人好生为难。

  回到居所时天色已晚,王语嫣站在自己的房门前,忽然回身,对慕容复笑道:“表哥进来坐坐吧。”慕容复道:“你今天也累了,早些安寝吧。”王语嫣再道:“进来坐坐吧。”她的声音,软软的,柔柔的,有着期盼与恳求,慕容复还记得,他们小时候,有一次表妹将姑母最喜爱的一只镂花錾金瓶碰碎了,一时急得要哭,那时候,她也是这样的声调,对他说:“表哥,我该怎么办?我该怎么办?”

  那种娇柔可怜神情,那种将他当做天,当做地,当作她唯一可以信赖、可以依靠之人的样子,使得他胸中豪气顿生,仿佛保护她就是他今生唯一的责任。当时的他,对王语嫣说道:“不要紧的,一切包在我身上!”后来他花掉了自己所有的零用钱,用去了许多习武读书的时间,在整个姑苏城里到处寻找,终于被他找到了一只一模一样的镂花錾金瓶。他还记得,当时王语嫣的笑容就想园中盛放的木槿花一样绚烂明媚,她说:“表哥,我该怎么谢你呢,我长大了以后嫁给你吧。”

  表哥,我该怎么谢你呢,我长大了以后嫁给你吧。

  那么轻灵秀巧的语声,仿佛仍在风中流传,而现下的他,却不可能再像当时那样,用他所有的情感,大声说一句:“好啊!那你长大后嫁给我吧!”是时光弄人,还是造化弄人,谁能分得清楚?谁又能知道,在他之前的岁月里,一直以为自己对表妹的情感是爱慕,而在遇到银川公主后当,他知道真正的爱慕是什么样子的时候,他才明白,之前的一切,是爱怜或怜惜,却并不是爱。

  但他对她,仍是做不到拒绝的,尤其是,当她以那样的声音对他说话时,就像之前的二十余年一样,只要她提出来的要求,他都会尽量的满足,甚至,他还想过,如果公主允许,王语嫣能否一起留下?但这个念头很快就被他打消了,他并不是那种不切实际的人,他经历过江湖生涯,他懂得人情世故,那些,都在很明确地告诉他,如果提出这样的要求,对于王语嫣来说,将是最为不利的。

  与昨夜一样,他的小坐,变成了不走,他看着她安排衾枕,却说不出拒绝的话,她说:“天晚了,我们歇息吧。”他说:“好。”她说:“你睡里面吧,我怕你半夜会掉下来。”他说:“好。”她说:“公主说,因为阿朱妹子快要离开了,要与她多聚一聚,明日便没有安排比试,表哥,你明日带我出去玩吧,我到西夏后还没见过西夏风光。”他又说:“好。”

  她似乎笑了一下,很轻很轻的笑。灯光悄然熄灭,月色洒下来,清冷而无奈,她依向他身边,领受他带给她的一切,那么乖顺的样子,使得他越发温柔以对,不知为什么,竟觉得这是能给予她的最后的安慰。

  当他醒来时,她已经梳洗整齐,正端了一盆水进来。见他坐起身,就上前服侍他穿衣、盥洗,再为他梳发盘髻。玉梳与她的手指一样,有着柔润而沁凉的感觉,昭示出那双手未曾沾染过半点粗重事务,他亦知道,在曼陀山庄,王语嫣是被人服侍惯了的,如今却要她去服侍自己,心里无论怎样都觉得过意不去,所以,在她从镜子里左右端详,问他道:“你看我梳得好不好?”的时候,他笑笑道:“很好。”又紧接着说道:“这些事情,我自己料理得,你别做了,太委屈你。”王语嫣淡淡地笑了笑,在他鬓边轻轻一吻,道:“我愿意照顾你,服侍你。”然后她轻轻地,几乎不被他听见的跟上一句:“……一辈子,该多好。”

  一晌纠缠,出门时,已经日上三竿,出了西夏皇宫的大门,顺着繁华街市漫步而行,渐渐的看到市集,各种小摊子摆在路边,王语嫣依次看过去,样样觉得新鲜。忽然走至一处摊档,她拉住他道:“表哥你看这是什么?”慕容复看了看笑道:“这是镜糕,以糯米粉蒸做小小圆饼,再沾以芝麻和糖浆。有的还可以在糕面上画出图样。”她又指向旁边一个摊档:“这个呢?”他继续告诉她:“这个是羊肉泡馍。”她赞叹道:“表哥你懂得可真多。”慕容复笑了笑,表妹并不知道,他曾化名李延宗,在西夏一品堂潜伏探察,这些西夏风物,他也算是经过见过的。

  王语嫣要了一个最大的镜糕,问摊主道:“你会画人物不会?”摊主茫然不知所对,王语嫣道:“不会么?那我来画吧。”她接过沾笔,在各色糖浆中沾了颜色,便在糕面上涂抹,慕容复走过去看,见她画的是一个神采飞扬,轻袍缓带的少年,尽管所用的不是丹青,却也能很清晰的看出,那画的是自己。

  少时,王语嫣画完了,将镜糕举起来给他看,道:“好看吧。”他笑道:“好看。”王语嫣道:“这个糕,我舍不得吃啦,我想留下来,留一辈子。”他心中一痛,面上却仍是笑着的,说道:“吃食怎可能留一辈子,你什么时候想吃了,我再买给你。”王语嫣淡淡笑了一下,道:“好啊。”但她的声音里,并不见得快乐。

  那块镜糕她果然并不食用,只是拿在手里,不时看看,神情甚是宝爱。闲荡中,渐行渐远,已经来到城郊,前面是一座无名小山,高既不高,陡亦不陡,衬在茫茫烟尘雾霭中,倒有几分江南山水的味道。王语嫣笑指过去,道:“表哥,你看那山,真像我们曼陀山庄后面的那座山呢。你还记得么,我们小时侯,经常躲在那山上玩的。”

  的确是很像,慕容复微笑着点点头,和王语嫣携手上山。以他的功力,带她上山实在不是难事,是以,不用多久也登到了山顶,登高而望,风景骤然不同,山下的民宅屋舍显得那么微小,就连那西夏王宫仿佛能够用一只手盖住。王语嫣笑道:“老杜诗中说,会当凌绝顶,一揽众山小。青莲诗中亦说,危楼高百尺,手可摘星辰,如今我才知道这滋味。”慕容复也笑了一笑,道:“我倒是更喜欢那句,高处不胜寒。”

  “为什么呢?”她轻轻问。慕容复道:“因为,人走到高处,许多事情便由不得自己了。但是,每个人又都想走到那个高处去。”他摇头笑笑,似是叹息。

  云影中,有雄鹰掠过,衬在西夏灰茫茫的天空下,那么苍凉而雄浑,她伸手指去:“表哥,你看,那鹰。”他“恩”了一声,也随着他的手指去看,而她则悄然看他。此时,他握住了她的手,迎风而立,衣襟当风,猎猎飞舞,那眼神,也如鹰一般,有着她所不熟悉的锐利与骄傲,他就仿佛那只鹰,孤独而傲然地飞过天际,俯视着芸芸众生,如果没有任何羁绊,他可以飞得很高很高,高到她无法企及,他是一只鹰,而她,注定是一只鸽子。

  如果鸽子要与雄鹰齐飞,则雄鹰必须迁就鸽子,因为鸽子永远也飞不到鹰的高度。就像是,他们小的时候,她经常拉着他到曼陀山庄后面的那座小山上去玩耍,当时的她,只是想每时每刻都和他在一起,一起吃饭,一起玩,却完全忽略了,他的生活,与她的生活是那么的不同,后来她听母亲说,慕容复每日白天陪她玩耍后,却要用一整夜的工夫习文练武,将白日的功课补足,她知道后,哭了整整一夜,之后再也不拖着慕容复陪她了,彼时心情便如当下,心疼,深刻入骨的心疼,她可以爱他,依靠他,却那么那么的心疼他。为了他,愿意做任何事,包括,将他推开,推到另一个女子的身边。

  她能够跟随表哥千里迢迢来到西夏,来将她最心爱的男人,交给另一个女子,能够支持她这么做的,惟爱而已,她曾经以为,他们的爱是彼此的是相互的,这足以让她很心甘情愿的去做这件让她痛心的事,可是,她从来不会想到,当他见到了那名女子后,忽然发现,原来,之前的一切,都只是空中楼阁,他对她的感情,只是亲情和怜惜,却不是爱。

  她仍记得,当表哥从公主的琴室走出来,唇边隐含的微笑,以及眼眸中流露出的喜乐欢愉,那都是她不曾见过的,那时,她如中雷击,无法移动,无法思索,她的气力,仅够她忍住眼泪,却再也无暇他顾。

  想到这些,她仍是不自觉地叹息了一声,他发现了,轻问她怎么了?她不语,静静靠在他身边,他伸臂环住她,却发觉到她的颤抖,于是将外衣解下来披在她身上。那衣服,带着他的体温与衣香,令她沉醉,他的怀抱亦是如此温暖,令她不忍离开。此刻此时,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,安静。她轻轻说:“表哥,还记得么?小时候,我们在山上玩过家家,你做官人,我做娘子。”他“恩”了一声,说:“当然记得。”她微笑笑:“那,你能不能再那样称呼我一次?”

  从她带泪的眸光中,他似乎有所察觉,忽然伸手将她搂住,如意想中那样,几点眼泪很快地浸透了单衣,熨贴在肌肤上,似乎有着灼热的疼痛。轻轻扳起她的脸,看到她双睫上盈着细碎泪痕,王语嫣忽然说:“表哥,你以后一定会很幸福很快乐的。至少你要过的比我幸福。”他心中一阵抽痛,凝看她的泪眼,原来,她已经知道了?

  “是的,我知道了。当你从琴室里走出来的时候,我就知道了。”她看透他心思般没,如是回答:“公主,她一定是很好很好的吧。”慕容复不知道该怎样回答这个问题,公主那白梅花般的盈盈笑靥从心底滑过,引起脉脉的感慨。他道:“你不用担心的,表妹,我会安排好一切,不会让你受委屈。”

  “不。”她含泪浅笑:“我不要你安排我,我不要你因为我而为难。我不奢求天长地久,我只此时,只要当下!”她静静等待,直到,他如当年那样,轻轻唤她一声:“娘子。”她眼泪再度涌上来,返身抱住他,亦如当年那样称呼他:“夫君!”

  一时间,心疼欲裂,即便是紧紧的拥抱也不能将痛楚缓解,那两个称呼,如同他们儿时的梦想,在繁华红尘中崩塌得如此迅速,让人来不及防备。
 楼主| 发表于 2010-9-12 16:56:10 | 显示全部楼层
致云·颠覆版南慕容

燕子坞中,衫袖轻扬风云动。
斗转星涌,名誉天下重。
翩翩英姿一出幻如鸿
美人如玉芳心系慕容

年少才高,肩负家国梦(千秋家国梦)
壮心不凡,怎堪付平庸。
身后臣忠,手足恩义重。(无怨相从)
飞珠摘叶,公主动芳容。(情之所衷)

男儿称雄,任他波涛云涌,
江湖事,恩怨千种,翻覆掌握中,亦从容。

携素手,愿得抒怀与共,(醉饮千钟)
平生无憾,倚阑看晴空,(斜阳正浓)
回望江山,红颜一笑中。
 楼主| 发表于 2010-9-12 16:58:18 | 显示全部楼层
  当他醒来时,她已经梳洗整齐,正端了一盆水进来。见他坐起身,就上前服侍他穿衣、盥洗,在为为他梳发盘髻。玉梳与她的手指一样,有着柔润而沁凉的感觉,昭示出那双手未曾沾染过半点粗重事务,他亦知道,在曼陀山庄,王语嫣是被人服侍惯了的,如今却要她去服侍自己,心里无论怎样都觉得过意不去,所以,在她从镜子里左右端详,问他道:“你看我梳得好不好?”的时候,他笑笑道:“很好。”又紧接着说道:“这些事情,我自己料理得,你别做了,太委屈你。”王语嫣淡淡地笑了笑道:“你就让我服侍你吧,也许,我也服侍不了几次了。”

  他回身,望着她,忽然伸手将她搂住,而她则跪坐下来,默默依进他怀抱里。如意想中那样,几点眼泪很快地浸透了单衣,熨贴在肌肤上,似乎有着灼热的疼痛。轻轻扳起她的脸,看到她双睫上盈着细碎泪痕,在初晨的阳光下映射光华,王语嫣忽然说:“表哥,你以后一定会很幸福很快乐的。至少你要过的比我幸福。”他心中一阵抽痛,凝看她的泪眼,原来,她已经知道了?

  “是的,我知道,当你从琴室里走出来的时候,我就知道了。”王语嫣说道:“公主,她一定是很好很好的吧。”慕容复不知道该怎样回答这个问题,公主那白梅花般的盈盈笑靥从心底滑过,引起脉脉的感慨。他道:“你不用担心的,表妹,我会安排好一切,不会让你受委屈。”话是这么说,但前路茫茫,该怎样让她不受委屈,却实在无头绪。他只能紧紧抱着她,将充满歉疚的吻,印上她轻轻颤抖着的芳唇。

  一晌纠缠,出门时,已经日上三竿,出了西夏皇宫的大门,顺着繁华街市漫步而行,渐渐的看到市集,各种小摊子摆在路边,王语嫣依次看过去,样样觉得新鲜。忽然走至一处摊档,她拉住他道:“表哥你看这是什么?”慕容复看了看笑道:“这是镜糕,以糯米粉蒸做小小圆饼,再沾以芝麻和糖浆。有的还可以在糕面上画出图样。”她又指向旁边一个摊档:“这个呢?”他继续告诉她:“这个是羊肉泡馍。”她赞叹道:“表哥你懂得可真多。”慕容复笑了笑,表妹并不知道,他曾化名李延宗,在西夏一品堂潜伏探察,这些西夏风物,他也算是经过见过的。

  王语嫣要了一个最大的镜糕,问摊主道:“你会画人物不会?”摊主茫然不知所对,王语嫣道:“不会么?那我来画吧。”她接过沾笔,在各色糖浆中沾了颜色,便在糕面上涂抹,慕容复走过去看,见她画的是一个神采飞扬,轻袍缓带的少年,尽管所用的不是丹青,却也能很清晰的看出,那画的是自己。

  少时,王语嫣画完了,将镜糕举起来给他看,道:“好看吧。”他笑道:“好看。”王语嫣道:“这个糕,我舍不得吃啦,我想留下来,留一辈子。”他心中一痛,面上却仍是笑着的,说道:“吃食怎可能留一辈子,你什么时候想吃了,我再买给你。”王语嫣淡淡笑了一下,道:“好啊。”但她的声音里,并不见得快乐。

  那块镜糕她果然并不食用,只是拿在手里,不时看看,神情甚是宝爱。时光便在携手闲游中忽忽而过,等他们回到西夏王宫时,已是申牌时分,才进居所,风波恶已经抢上前来道:“公子爷!你到哪里去了,教我们好找!”话未说完,见他与王语嫣牵手而立,后面的话顿时说不出来,邓百川重重地叹了口气,道:“公子爷,大事为重,切莫被美色……”他说到这里,偏过头去,面上神色甚为凝重伤感。包不同说道:“你们一个个,放着大事不说,却在叹什么气?”

  说着,转头对慕容复道:“今日西夏皇帝临时起意,召见各位求亲才俊,大理段世子与吐蕃宗赞王子都已到场,公冶二哥已经前去支应着,请公子爷速去与之会合。”慕容复闻言,向王语嫣看了一眼,道:“请各位哥哥好生照顾语嫣。”然后才与包不同出门而去。

  然而不多时候,便看见一名西夏侍女前来说道:“公主请各位随行女眷到青凤阁去。”王语嫣心中奇怪,今日公主既然与阿朱盘桓,怎么又会召集众女前去打扰?但既蒙银川公主降召,自然是要前去一晤,况且,从她心里来说,也实在想见一见这位公主,到底是怎样的花容月貌。

  在西夏侍女的引领下,重新走进青凤阁中,却并未见到钟灵、木婉清等人,她更觉得奇怪,不免动问,侍女对她忽然一笑,罗袖在面上一抹,道:“王姑娘,是我呀。”王语嫣一见之下,顿时哭笑不得,原来那西夏侍女仍是阿朱改扮,王语嫣听见她说道:“钟姑娘、木姑娘来过了,公主只留她们略坐了一坐,其实,公主最想见到的,是你。”

  王语嫣淡然笑笑,道:“如此甚好。”阿朱看着她道:“王姑娘,你的心思,我不是不明白,但是,我始终是慕容家的人,我不能不替公子爷打算。”王语嫣道:“我理会得。”阿朱却还是继续说道:“王姑娘,难得公主与公子爷两情相悦,你就当做好事,成全了他吧。你失去公子爷,也一定会找到很好的归宿,可是,于公于私,公主都是公子爷的首选了,我服侍公主许久,她的心思我最明白,今日,听说你和公子爷在一起,她口中不说,心里会怎么想?王姑娘,你若是我,你若是公子爷,该怎么办?”

  王语嫣心中一片密密麻麻的疼痛,仿佛被千百根钢针攒刺,但她仍是微微笑着,听阿朱说完,然后才道:“我明白的,阿朱,你放心好了。”阿朱道:“真的,王姑娘你能想得开,真是太好了,方才我还担心,不知道怎样劝你。”

  说话间,两人已经转入一处所在,轻帘如烟,拂开时,触手极清凉,不知是何物所做,皇家物事,果然不同,王语嫣走进去,见此处乃是一所棋室,上首坐着一名女子,戴昭君套,领口袖口翻出雪白的狐毛,衬着如玉石雕刻般的纤指,拢在一个小暖炉上,女子服饰丽都,容止闲雅。王语嫣上前一礼,道:“公主殿下安好。”

  西夏银川公主看见她来,起身,挽住她的手扶起,笑道:“你们表兄妹都有这样不等介绍,就猜人身份的本事?”又道:“久闻王姑娘仙影不凡,今日一见,果然不假,正如那画中的女子一般。”王语嫣也笑笑道:“公主芳名,我亦多所听闻。”
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| 注册

本版积分规则

小黑屋|手机版|Archiver|参合戏剧社

GMT+8, 2025-1-7 23:10 , Processed in 0.044792 second(s), 15 queries .

Powered by Discuz! X3.4

© 2001-2013 Comsenz Inc.

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