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蜀山奇侠之仙侣奇缘】九阴桃花篇

谢璎

目光流转，神色淡然，打量着眼前的白衣男子，心头忍不住诧异。

(此人是谁？……)

居然不是她……

破解天都结界的第一人，竟然并非天都门徒。

也是，以她的性子，如何能轻易悟到淡泊自然之理。这结界专为她而设，便恰是对于她而言最难做到的事。

但对寻常江湖人来说，即使琴艺超群，又如何能在雪岭深处觅得天都入口，更别说冲破结界了。这人又是如何找到入口，冲破结界闯进来的？

压下心头的惊异，却未掩饰眼中的怀疑:
“你是何人？闯我天都，有何贵干？”

孙南

看清来人面容，不由一呆，总觉得相似的容貌，好像在哪里见过。
一时想不起来，听她问话，不愿失礼，也就将此事抛在脑后，拱手道：“在下孙南，籍籍无名，不过俗世一琴痴，久仰天都仙音妙律，厚颜前来讨教，另有一不情之请，想借天籁绝音曲谱一观。”

天音结界，以入阵者自身为凭，以韵律为源，返诸因为果，合天地自然，布阵者学究天人，自己此时尚难企及。听桃花仙子说过师妹的种种不是，也记得她说此阵是师妹所布，但亲眼见到这位天都仙子竟似比自己还小着几岁，忍不住惊异，却也着实佩服，一句讨教说得诚心诚意，对天籁绝音的渴求亦是不假思索便脱口而出。

谢璎

此人自称俗世一琴痴，却能闯过师父耗尽心力所设之结界，其手上琴艺与心性境界不可小觑，甚至可能已不在自己之下。观此人气度谈吐亦非俗类，敌意稍减。虽然这回答含混的很，却也无意逼问，且看他来此为何便了。待孙南说出“天籁绝音”四个字，面色却是一变。

天籁绝音在俗世中失传已久，除本门弟子外，外人绝无可能确知这传说中的琴谱收藏在天都之内。天都一派与世隔绝，这些年来，又回到俗世的，应该只有那个人……

念及此，看向孙南的目光冷冽了几分:

“天籁绝音？你从何得知此琴谱在我天都？你与李瑶有何渊源？”

孙南

未经思虑便脱口说出天籁绝音，正有些忐忑，忽听谢璎说出一个闻所未闻的名字，不禁愕然：“李瑶？那是何人？”

不知她为何有此一问，但这二字实在陌生，略一回忆，已可断定素不相识，无暇细想，当下应道：“在下偶从古籍中见到天籁绝音的记载，可惜多番寻访，均未得一见，实觉憾甚。后来……经一位故人指点，在下方才想到，若此曲尚存于世，所在之地，也唯有天都，故此冒昧前来，望仙子不吝赐教。”

谢璎

见他愣怔反应，不似做伪。但他既能如此笃定琴谱在天都，绝非自行猜测可以解释。其中关键，大概要着落在他口中的那位“故人”身上。

盯着孙南，目不转瞬，一字一句缓缓道:

“李瑶，是天都弃徒。被师父逐出门墙后，她若心存怨懑，改姓更名，不愿再提天都，亦有可能。天都结界，便是师父为阻她扰师门清静而设。

她没有再闯入，想是音律造诣未有什么突破，心魔亦未能除。师父临终也放不下她，终怀着一丝希望，待她真正能破阵之时，便是重回天都门庭之日。然而，终究事与愿违……

不过，天籁绝音虽传说中精妙绝伦，但对并不钟爱音律的她来说并无价值。你与她有何渊源，我并无兴趣，但她能找来琴艺如此高超的帮手帮她闯入结界，想必也是费尽心机，岂会只为借曲谱一观。你上天都的目的到底为何，何妨言明？！”

孙南

……想起来了，当年那桃妖，竟与眼前这位天都仙子容貌有几分相似。
那人急于斩杀桃妖，不是嫉恶如仇，不是为了救自己脱困，只是为着痛恨这张脸。
从一开始，她就在骗他。
姓名是假的，来历是假的，那十日的相伴同游，从未换得她一点真心。
从头到尾，威胁也好，利诱也罢，往日的所有情分，都不过是她利用他的筹码。
有眼无珠，不知自爱，结交左道，自毁前程，掌门师姐的话，一点也没有错。

可笑的是自己，到了这个地步，竟然还不死心。

“我想问仙子两句话。”
“设下结界阻你师姐回返天都的，究竟是你，还是尊师？”
“尊师仙去，那仙子自己，是否希望你师姐回来？”

谢璎

沉吟片刻，淡然道:

“我那师姐性子十分要强。她自知武功修为远在我之上，本以为天都仙子之位非她莫属，但师父却宣布传位于我……她愤而出走，不久师父就病重不治。师父担心她心性偏激，易入邪道，恐日后来天都寻仇，为了保护于我，师父强撑病体在天都外围依音律布下结界。她不精音律，绝难闯入。

师父临终说过，若她琴艺精进，悟到淡泊自然之理，自可破阵而入，重上天都。而若有了那样的心态和琴艺，自然也不会因往日俗务心存怨恨，到那时，我便可以掌门身份让她重归师门。

同门一场，我当然盼她能早日了悟，破除心魔。其实天都仙子之位于我何用，我倒愿意日日钻研音律，与桐木七弦为伴。只可惜……”

“你果然与她颇有渊源，不过此番甘冒奇险，难道只为替她问这两句话吗？”

孙南

原来如此。

没有人存心要害她。天音结界，是她们的师父为了保全两个弟子，穷尽毕生心血之作。
这份苦心，自己有什么资格去践踏。

可是九阴草……血魔毒……师姐……峨眉……
以师姐的性子，若知九阴草是如此得来，怕是宁死也不会用。
可是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师姐堕入魔道，或是横剑自刎？
那瓶药已经给了李洪，天无绝人之路，等他们找到师叔，或许会有办法。
要是李洪没能逃出去呢？要是师叔他，也束手无策呢？

……
诸般念头纷至沓来，心神涣散，蛰伏的血魔毒忽而又生异动。
“那两句话非为他人而问，只为解在下心中一点疑惑。承蒙仙子坦言相告……就此告辞。”勉强挤出几句话，转身便行。七弦琴已失，九阴草未得，若再不觅地运气，只怕稍过片刻，便压不住这血魔毒性。

谢璎

一席话毕，看眼前的人面色变了几变，神色不宁，眼神中满是复杂难懂的情绪，与先前以琴声破阵时的淡定从容大相径庭。虽然并不知其经历了何种前尘过往，却看出他内心似乎在承受极大的波动和冲击，不觉间心底竟无由生出一丝怜悯。

以及好奇。

不知，他与她，曾有怎样的因由？

未料他突然就此出声告辞，还没等自己答话便转身离开。还未来得及反应，只看到转身的动作身形有些凝滞，似乎在竭力压制着什么。

“等一下。”

突然后悔，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在此刻出声拦阻。

看着他略显单薄的背影，发现他两手空空，心念一转，仿佛给自己解围般，顺理成章地问出一句:“你的琴呢？没有琴，如何能穿过结界下山。”

孙南

“学艺不精，琴……损坏在结界之中……在下会另想他法，不劳……仙子挂怀。”

谢璎

话音断断续续，显然内息已乱。

“你在结界中受了内伤？”

将长袖一拂，身随影动，已至孙南身侧，伸手一探他脉息，却是出乎意料。

这人经脉中有股诡异的奇毒，灼烈非常。在天都结界中，倒是可能因风雪至寒气入骨，绝无可能中此烈性之毒。心下不禁疑惑更甚。这毒从何而来？为什么以这样的体质还要闯天都结界？而随随便便几句话，又如此轻易离开？

“既非存心挑衅，天都无见死不救之理。”

向一旁的仙婢点头轻声吩咐了一句，片刻便呈上一把琴。略整衣裙，席地而坐，琴置于膝上，左手按于弦上，右手五指轻拂，一串清音便如同水中涟漪一般荡开。曲调平缓却延绵不绝，简单的单音参差组合，却如同以琴音构建出一个宁静自然的空间，其间天地人相互交融，仿佛一时进入清净空的境界。

“还不快坐下，调理内息。”

孙南

魔气翻腾，发作只在顷刻，此非推托之时，当即依言坐下，闭目调息。但觉琴音清悠，真气自然而然顺着曲调而行，较之前时自己分心二用，一面抚琴一面运功，此时心无挂碍，只是随着琴音运转真气，竟是事半功倍，过不多时，已将血魔毒重行压回气海深处，虽仍未能驱除，双目已恢复清明澄澈。站起身来，向谢璎一礼：“是从前旧伤，并非结界中所受，蒙仙子相助，感激不尽。天都仙音，终得一闻，已是不虚此行。”忍不住回想谢璎方才所奏旋律，与自己所学清心宁神之曲大有不同，然音韵虽异，其道则一，殊途同归，其中似大有可参鉴之处，一时想得出了神，竟将其它事都忘在脑后。

谢璎

“不必言谢，本门并不擅长疗伤解毒，只能以琴音缓解身体之痛，保你灵台一缕清明不失，得以自身之功力压制毒性。”

说完发现他似乎并没有在听，而是竟自出神，心头不觉好笑。又觉得，果然是个琴痴。想起他以这种身体状况安然闯过结界，对他的琴艺到底达到何种境界甚是好奇。刹那间，有一个荒唐的念头突然浮上脑海……

摇了摇头，不行不行，这太过逾越，若师父还在，必定不允。

可是，琴道之于自己已至瓶颈，虽愈加苦心钻研，却已许久未曾有突破。若真能把那曲谱弹奏出来，必然可达另一非凡之境……

况且，那谱子只有天都门人方能识得，给他瞧上一眼也应是无妨。。

这念头一旦成型，越是挣扎就愈加强烈，仿佛痴迷学武之人遇到了练成绝世神功的机会，实在难以说服自己放弃尝试。

就当是试试他的琴艺也罢！

顿了顿，向孙南道:“你所中之毒甚是诡异，毒性至烈，虽一时压制，却不知能撑得几时，若短期内再次发作，只怕更加凶险。看以你此时的状况，不宜立时下山，不如稍事休息，再做打算。”

孙南

终于回过神来，自觉失礼，讪讪的正想说几句抱歉言语，听到谢璎的话，却是大出意料，一时心中天人交战，难以决断。

眼前的人并不知道，自己此行是为了什么。怀着那样的心思留下，如何对得起她一番好意。
可若是一走了之，便再难取得九阴草。何况方才一曲已是如此，那天籁绝音……

一个恍惚，已听到自己的声音：“仙子好意，却之不恭，那在下就厚颜打扰了。”

天外草

谢璎命仙婢引孙南去厢房安顿。是夜，孙南心潮起伏，辗转难眠，当下披衣起身，走出房去。天都仙境，极少见到外人，偶有几个仙婢经过，对孙南也是好奇居多，并无什么戒备之心。孙南微笑着一一应过，信步而行，渐至僻静无人之处，抬头但见满天繁星，闪烁不已，夜风带着微微凉意，各色奇花异草，纷纷叠叠，贪看此景，虽知夜深，却不愿就此回房，在一棵树下席地而坐，忍不住深深呼吸，胸臆间尽是花香与草木的清新之气。


万籁俱静之时，耳中忽然传来丝丝缕缕的旋律，飘渺空灵，仿佛天外之音。孙南不自觉地起身，循着乐声行去，步至中庭，但见华盖之下，白衣女子端坐抚琴，正是谢璎。

孙南

本不愿扰了谢璎抚琴，但此曲之妙，实为平生仅闻，实在不舍就此离去，当下停住脚步，放轻呼吸，站在原地静静聆听。

谢璎

面前一上一下摆着两张琴，先以一张琴双手起调，不多久左手不再按弦，而是拂上另一张琴，以右手拨弦之法弹奏，两手曲调相和，旁人听来，仿佛有两人同奏一般。

起初还算轻松，但几节之后，节奏渐快，琴音转急。嘈嘈切切，弦弦全全，十指翻飞处，不复先前的从容。

终于，在那个匪夷所思的离调出现时，“嘣”的一声，朱弦断处，万籁俱寂。

还是……不行吗。

已是数不清第几次尝试了，前半段的曲谱几乎能倒背如流。但这一处关窍，却怎么也突破不了。

虽然早知道这曲以一人之力难以弹奏，却总是不甘心，觉得以自己的造诣说不定可以用自己左右双手模拟两人，然而……

站起身来。心头黯然，转身见到孙南时甚至忘了讶异，摇摇头苦笑道:“让先生见笑了。”

孙南

琴声由低缓悠远渐转放达，行神如空，行气如虹，自然顺遂，更无一丝涩滞，只是细细听来，略有单薄之感。此念方生，却听到另一缕劲健之音和入其中，立时化虚为实，首尾相应，连绵不绝，浩浩汤汤，如巫峡千寻，走云连风，忍不住讶异，凝目细看，方发现谢璎面前竟摆着高低两张琴，一愕之下，登时明了。此曲虚中有实，实中有虚，无论手法、速度、力道、衔接之机，差之毫厘，则谬以千里，而曲中意象，暗合两仪化生，阴阳相和之理，眼下谢璎强行以一人之力同奏二琴，固是极高明的技艺，却似违此曲真义，于细微处总有一二难竟之意，令人扼腕。况狂风不终朝，暴雨不终夕，如此大耗心力，只怕难以长久。听她弦滑振速，调至一处突如其来的极高亢之音，脱口叫道：“不好！”

下一刻，那根弦果然迸断，琴音亦随之止歇，呆了一呆，心中憾意竟似不逊此刻的谢璎，歉然道：“惊扰仙子，不胜惭愧。”踏步近前，看着摆在谢璎面前的两把琴，忍不住问道：“不知仙子方才所奏，曲为何名？”

谢璎

一时难掩沮丧之情，背向孙南，缓步而行。从悬于中庭的八面落地长绢间一一走过，手指抚过绢上密密麻麻的字符，心潮起伏。

“以你的琴艺，应当听的出来这曲子需要两人合奏，且两人不仅要有同样高超的琴艺，更需心境相仿，意念相通，曲中一声一韵，一高一低，指尖一动一静，一虚一实，均相应相合，不能有半分违和，方能弹奏出这精妙绝伦，举世无双的……

天籁绝音。”

孙南

一震：“这就是……天籁绝音？”

手指不自觉拂上断开的琴弦，回想方才的旋律，喃喃道：“一高一低，一虚一实，但逢适时，高须转低，虚亦可化为实。衔接之间，快一分则嫌嘈杂，慢一分则觉空洞，故不可存好胜争抢之心，不可有谦逊退让之意，两人琴艺尚须相若，否则节律不齐，音色参差，便无法臻至尽善尽美之境……”

蓦然心中浮起一个大胆的念头，而此念一生，便再难抑制，转向谢璎道：“在下不才，不知可否一试，与仙子同奏此曲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