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蜀山奇侠之仙侣奇缘】九阴桃花篇

谢璎

其实把孙南留下，即早存了这份心思。如今他自行提出，心中自是跃跃欲试，却又生患得患失之念。

天籁绝音曲谱以天符写就，非天都门人不能识。此琴谱本不许为外人所知，与他合奏已是不合规矩，若再将天符曲谱相授，成功的话，至少音律进境有所突破，亦不算愧对九泉下的师父。但若不成，反至天都至宝外泄，那时自己却该如何自处。

但谱为曲之形，声为曲之意。没有谱，何来曲与声。既要邀人家合奏，却没有琴谱，岂非太也荒唐……

几番纠结，有些为难地开口:“不瞒先生，音律是我毕生所好，将天籁绝音重现世间更是生平之愿，自然愿意一试。我摹下曲谱，书于这八面白绢之上，挂在这里，以便时时钻研揣摩。但此谱以天符写就，先生非天都门人，依本门门规，恕谢璎不能向你释明，只能由你自行领悟……”

状似随意地踱到一面白绢前，向身后的人说道:“这便是起调第一节了。”

只能说到这里了，剩下的就看他的悟性与记忆了……

若他能记得方才自己所弹奏的曲调，应当可以默出开始的一部分曲谱，与这张白绢上的天符两相对应，或许，便可辨认天符，再以此读出后面的曲谱。

吩咐侍立一旁的仙婢将断弦之琴重新换过一张，便静待孙南研习琴谱。

孙南

天符？心中诧异，随着谢璎步至白绢之前，从顶端看将下来，但见满眼皆是奇形异状的字符，果然一个也不识得，不禁汗颜。

略一思索，但觉谢璎所奏亦不出宫商角徵羽五音变化，并没什么奇音异调，那么所谓天符，想来应是天都用以记录曲谱的独门字符，只是书写与寻常曲谱不同。当下细细又看了一遍，将几个结构迥异的字符默记在心，回身坐于仙婢换上的新琴之后，抚弦试音，回想方才所听到的琴声，指间旋律渐渐流泻而出。

一面抚琴，一面注视白绢上的字符，与心中记忆一一印证，但觉果然异曲同工，犹恐有误，指下一顿，又再从头弹起。如此反复数次，终于胸有成竹，向谢璎微微一笑，示意可以开始了。

天外草

见孙南示意，谢璎微一颔首，纤指轻拂，琴音渐起。这天籁绝音的曲谱多年来她连睡梦中也在反复研习，早已熟极而流，此时不再去想之后变化如何应对，全心沉浸在指下韵律之中，琴声清寂幽远，如泠泠夜风，不住远去，渐渐缥缈入无，似鸿飞冥冥，窅然空踪。

便在此时，有极轻极细之声响起，丝丝缕缕，衔入那似散未散的余音，一时竟浑然难辨。孙南注目白绢，万事万物此刻皆已不萦于怀，唯余眼前天符，耳中音韵，指下七弦。二音相合，渐渐的此消彼长，待清冷之音散尽，另一道琴声正转至清亮高昂，恰如云开雾散，飞鸿展翼，尽览山河风光。一衔一化，丝丝入扣，竟毫无突兀之感。谢璎与孙南虽无一言相对，却都放下了心，再无顾虑。

二人合奏，与谢璎一人独自试演之时大不相同。那时她分心二用，纵有极高明的技艺，却总是难臻极致。此时无所挂碍，两人均是全心全意，琴音彼此提挈相应，自然而然又生出种种变化，虽然极尽繁复，每个声音却又抑扬顿挫，悦耳动心。及至谢璎适才断弦之处，谢璎主调转高，孙南按弦相合，竟然履险如夷，举重若轻，毫不费力的便转了上去。逾过此关，谢璎只觉心中喜悦，难以言表，情不自禁向孙南望去，孙南恰也转过头来，二人相视一笑。

高山流水，万壑松风，孙南固然大开眼界，谢璎亦是第一次真正领略到这天籁绝音中的妙义。只是琴曲再长，终有尽时，随着最后一缕琴音散入碧空，耳中传来仙鹤长鸣之声，两人方蓦然惊觉天色已明。

孙南

余韵袅袅，回味无穷，双手置于弦上，忘了放开。良久，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，叹道：“天籁绝音，果然妙绝。能得此一曲合奏，平生无憾。”

谢璎

专注于指下七弦，不知东方之既白。一曲终了，余音未歇。素日心愿得偿的欣喜之外，竟不知从何而生一丝怅然若失。仿佛长途跋涉的旅人终于到达了目的地，突然有种失去目标的空虚感。

文章本天成，妙手偶得之。音乐又何尝不是如此。如此绝音妙律，能借自己与孙南之手弹奏出来，已是天幸。也许，日后再难有如此因缘让此曲重现世间，但有生之年有了今日，亦再无憾。

听孙南所言，与自己竟是一般心思，不觉微笑。

“挟飞仙以遨游，抱明月而长终。知不可乎骤得，传绝响于清风。”

敛衽一礼:“多谢先生相助，谢璎亦是平生无憾请。这张琴就赠与先生，万勿推辞。”

孙南

记得小时，师姐每每一见自己弹琴便要恨铁不成钢地数说几句，师父虽不曾明言，想来也是不以为然。
后来年纪渐长，从书中读到伯牙子期的故事，只觉好生羡慕，却也觉得，那只不过是书中的故事罢了。

泠泠七弦上，静听松风寒。古调虽自爱，今人多不弹。

第一次想要让另一个人懂得自己的琴声，与自己一样喜欢琴声，到头来却不过是一场荒唐。

直至今日，方知何其有幸，得遇知音。

长身而起，还了一礼：“多谢仙子盛情，厚颜拜领，不敢有辞。”

天外草

孙南在天都又呆了两日，与谢璎切磋乐理琴艺，一个阅尽稀世琴谱，一个游遍名山大川，各有独到心得，好不容易遇到知音，自是知无不言，言无不尽，以生平所学互相印证，虽只短短两日，却均觉大有裨益。而孙南更在一次交谈中无意得知，桃花仙子要的七宝金幢，竟然便是自己与谢璎那日合奏天籁绝音之时，悬挂摹有天符白绢的华盖。

第三日晚，孙南独自携琴步至中庭，席地而坐，再次奏起天籁绝音。然而只弹得几个音，便觉心绪纷乱，难以为继，翻过手掌，看着掌心红印颜色竟比上天都前又淡了几分，不知是天都仙境对血魔毒有天然克制之效，还是天籁绝音竟能压制魔毒。然而不管是哪一种，他却已没有时间一一验证，仰头看着已撤去白绢的七宝金幢，怔怔出神。

孙南

今晚，是约定的最后时间，何去何从，该当有个决断了。

低头看着横置在膝上的琴，碧玉轸足，鹿角灰胎，就算不通音律之人见到，也当知是一把绝佳的琴。
如此珍品，主人却毫不犹豫地赠予自己。
名琴易得，知音难求，她的神情如是说。

这几日间，与谢璎谈琴论乐，不是没有过分歧和争执，但纵然是分歧和争执，也是从前多年求之不得。
而每每争到最后，柳暗花明，豁然开朗，于是会心而笑。
似乎已经很久很久，不曾这样开怀地笑过。

然而这三天，终归是偷来的。无论怎样不愿，怎样对自己找借口拖延，终究拖不过今晚。

是时候醒了。

握住金幢，闭上双眼，那一夜的琴声，似乎又回荡在耳边。

过了今晚，此生此世，更无面目再上天都，天籁绝音，永成绝响。

嘴角的微笑渐渐变得苦涩，脸上的迟疑犹豫终于化为决然，手上猛地用力，将金幢拔起。

天外草

孙南手上用力，七宝金幢应声而起，却脱手飞上空中，偌大华盖自行缩小至一把伞模样，啪地落下。孙南方俯身去拾，地面却忽然剧烈摇晃，一个踉跄，险些跌倒。待他勉强稳住身形，拾起七宝金幢，晃动却未停止，反而越来越是厉害，连周围楼阁也都晃了起来，各处仙婢惊叫声不断。孙南隐隐感到这变故必与手中金幢有关，然而此时势成骑虎，已顾不得其它，一手抱起松风古琴，一手握着金幢，仓皇奔出。路上偶尔撞见一两个仙婢，却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地震惊吓，慌张不已，谁也没留神他。

孙南一气穿过长桥，诧异地发现天音结界似已消失，步子再急，亦无风雪生起，一片安静。他心中不祥之感愈浓，却是无暇细想，提气急奔，终于越过界碑，看到了桃花仙子的身影。

桃花仙子守足三日，忽然察觉地面隐隐震动，自远而近，不惊反喜，霍地站起身，果然见到孙南急奔而来，一只手中正是自己梦寐以求的七宝金幢，另一只手却抱着一把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古琴。

可出场人物：桃花仙子，孙南

孙南

“怎么回事？”隐隐感到闯下大祸，心中惶急，无暇顾及其它，劈头便问：“为什么拔起这金幢，天都竟会地震，连结界也消失了……七宝金幢到底是什么，还是你又做了什么？”

桃花仙子

听得地面传来阵阵颤动，抬眼望向眼前的天都仙山，风雪结界之势渐渐散去。
心中大喜，他竟然真的做到了。

见孙南奔至面前，手中正是自己多年求而不得的宝物，而他的另一手中所抱之琴却不似之前进入天都前的那把，望之绝非凡品。
眼中闪过一丝诧异，旋即平复。却闻孙南劈头责问，并不想与他多做解释，“我能做什么？我可是老老实实在这等了你三天。至于七宝金幢到底是什么，这些都与你无关，我天都之事不劳他人太过操心。”瞟向他手中之琴，面带嘲色笑道，“看来这三日里白侠倒是经历颇丰，收获也是不小，进出一趟天都，连琴都换了个模样。”

孙南

“不关你的事。”本能的身子一侧，将松风琴护在身后，眼睛却不由向天都的方向望去，流露出担忧之色。

果然是自己盗走金幢，才会如此吗？那里现在怎么样了，她会不会有事？

桃花仙子

孙南那侧身一护和流露出的紧张神情，越发觉得事情有蹊跷。
不过现下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办。
趁孙南走神之际，一把夺过他手中的七宝金幢，不待他有所反应，从袖中掏出一个锦囊抛过去。
‘“这是你要的九阴草，分量足够替你那师姐彻底去除血魔之毒。你不是急着要回峨眉救人吗？再晚点毒入眉心，你那师姐怕是要彻底入魔，九天神佛也救不了她！”
言罢不再多看孙南一眼，足下飞掠直向天都而去。

贱人，你等着，我们今日就好好算算旧账！

天外草

孙南猝不及防，七宝金幢被桃花仙子一把夺去，正要追上前，桃花仙子却迎面抛来一个锦囊，本能地伸手接住，又听到她的话，不禁一僵，回过神时，桃花仙子已去得远了。

地面晃动越来越是剧烈，却丝毫不能阻止桃花仙子的脚步，及至山门前，方堪堪住足，望着一个个惊慌失措的身影，她冷冷一笑，蓦地扬手，瘴气化作薄雾，无声无息涌入天都。听着原本惊慌的呼叫渐渐变为阵阵含混不明的嘶喊与狂笑，桃花仙子嘴角的弧度越发显得妖媚而残酷。

时隔十年，终于再履故地。

比起已经弥漫天都的妖红薄雾，她的身影，更像一场梦魇，天都的梦魇。

并非无端泄愤，这些年，师父曾传给那个人什么样的法宝秘术，她全然不知。

她等了十年才等到今天，便绝不会给那人再留下半点余地。

先下手为强，是外面那个弱肉强食的世界，教给她的道理。

远远地，桃花仙子看见了想要寻找的那个人。依然是熟悉的白衣，盘膝而坐，正以琴音抵御瘴气侵袭。

她还是那副孤高清冷的样子，仿佛不曾沾染一点人世尘埃。

而自己……桃花仙子抬手拂过额间红印，笑容变得冰冷。

一步，一步。她拨开如潮水般扑面而来的尘封记忆，向那人缓缓走近。

可出场人物：桃花仙子，谢璎

桃花仙子

嘴角弯起一抹弧度，反手将七宝金幢移于身后，笑盈盈的开口。
“师妹，多年不见，还记得我吗？这么多年过去了，你是越发的出尘脱谷，宛如那池中白莲般让人望而生叹，真让人好生怜惜呢。”
见谢璎无暇回应，心中更悦，又上前了几步，继续道。
“明明是我比你先入门，什么都于你之前，可师父最后竟将天都仙子之位传予了你，她老人家真是好偏心啊。还是说，师父当年就是被你这楚楚可怜的模样给蒙蔽。”
“可是比起师父，我更讨厌你呢，装出这般柔弱可怜的模样是给谁看？当年我只是想回来探望师父，你就布下这天音阵将我挡在天都之外，还说是师父的意思，师妹你的小心思倒真是极多。你可曾想过，你会有今天这般境地，都是你自找的？”

谢璎

席地而坐，指下琴音不复三日前的平静如水，却铮铮而鸣，怆然似有金石之声。

古人云，乐不可极，诚不余欺。

怎会凭空出现那样一个人，甘冒奇险闯上天都，只交流琴技乐理而无其他所图？这两日的高山流水，阳春白雪，不过就如同那破碎的天音结界一般，原本就是虚无缥缈，不存在的。

难怪，师父总说自己太过单纯，除了痴迷音律，余事皆不用心。但师父不也说正因如此，才能在琴之一道有如此进境吗？

不……不对。若真的是这样，那孙南呢？徒儿与他相处三日，竟丝毫不觉他觊觎天都至宝，因为他的琴声纯净无一丝杂念。话语、神情可以作伪，但琴音骗不了人。合奏天籁绝音时，若他心有旁骛，配合便不能如此默契。

也罢，事已至此，怨天尤人亦是无用。索性抛却杂念，闭目抚琴，仿佛在地动山摇和无形毒瘴中以琴音为伞，撑起周身一方清净。

听到陌生又熟悉的声音，只淡然一笑:“抱歉，你已非天都门人，不能再叫你一声师姐了。

“你如此机关算尽，怎不想想这结界若是我所设，现在为何不会修复于它，却让你长驱直入。

“师父那时已病入膏肓，却强撑着布下这结界，耗尽了最后一丝真气，你以为只是为了拦你重回天都？你可曾问过把七宝金幢交于你那人，天音阵是如何破解的？

“罢了，你一直不爱音律之道，可惜了师父一片苦心，终是白费。原以为你再踏上此地之时，我可以再叫你一声师姐。但你以如此手段重回天都，却是再无可能。”

桃花仙子

抬手呵呵一笑，“当真是冷酷无情啊，看来这天都的修行把你的七情六欲全都修干净了。咦，不对不对，这还是动了凡心不是？ 不然我怎么这么容易就拿到七宝金幢，还能如此轻松的出现在你面前。”

一脸戏谑的拿起手中的七宝金幢，细细观摩。

“孙南真是个守时守信之人，三天一到就准时将这宝物送至我手中。看来，你与他相处得还真是非常愉悦，让他能如此轻松的取到此物。”

“哼！说来说去，师父到底也还是偏心于你，就怕是像今天这般我上了天都找上你罢了。”

“我当然知道取下七宝金幢会怎样，我怎么会不知道呢。不过啊我就是样般性子，我得不到的东西，哪怕是将它亲手毁了，别人也休想得到！”

抬眸，眼中一片赤色流转，抬手指间桃色薄雾萦绕，一步步向谢璎逼近。

天外草

听到桃花仙子所言，谢璎脸色再难复之前淡然，指法忽变，铮铮之声大作，尽是愤激之意，真气附着琴音，足可穿金裂石。桃花仙子未料她突施反击，一时亦不得不暂退数步以避其锋。音波所及甚远，桃花仙子无法再行逼近，手腕一翻，五色天罗激射而出，自数丈之外与谢璎抢攻。

其实谢璎出手攻击，便无法再以琴音抵御瘴气，且修为本就不及桃花仙子，真气渐弱，琴音范围也是越缩越小，只是凭着心志坚定，桃花仙子又不精音律，一时找不到破解琴音攻击之道，依然苦苦支撑。桃花仙子久攻不下，渐感焦躁，忽而瞥到附近几个漫无目的游走的天都仙婢，蓦然计上心来，口中默念咒言，催动灵力。几个仙婢本中了瘴毒，心智全失，被桃花仙子灵力一催，登时转过身，齐齐向谢璎扑去，纵使被音波所及，口鼻都渗出鲜血，却仍是无知无识，双目只是直直地盯着谢璎手中的琴，步步逼近。桃花仙子手中天罗攻势不停，着着狠辣，招招夺命。

谢璎

这些仙婢平素替自己打理日常起居，即使主仆有别，朝夕相对，也如同家人一般。如今被迷了心智，转而扑向自己，面上七窍流血，便如厉鬼一般，心头不禁一慌。

若琴音不收，弦上真气激荡，她们必定气绝身亡。而若自己片刻心软，只怕登时便要给她们连琴带人扑倒。

好狠毒的心思。

自己只能输在没有她心狠手辣。

也罢，失了七宝金幢，整个天都即将覆灭，迟些早些，又有什么所谓，何必让这几条命债背在自己身上。

弦凝指咽，真气顿收，一时万籁俱寂。

闭目不言，只觉仿佛回到那夜中天月明，映照满庭白练上的音符翻飞如雨。一瞬宁静，指下不觉流泻出的，是半阕无人相和的天籁绝音。

天外草

天籁绝音响起，正逼向谢璎的几名仙婢脚步忽然不知不觉慢了下来，双眼一片茫然，就此呆立不动，而桃花仙子目中也闪过一瞬失神。

她想起了什么？
是初入天都，恩师的谆谆教诲？
是与孙南并肩同游的十日时光？

然而不管是什么，终究只得一瞬，一念转过，桃花仙子眼神复又冷硬，天罗飞出，一道卷向谢璎手中琴，一道勒向她脖颈，要趁她病取她命，就此置她于死地。

便在此时，一道白影忽飞掠而至，伸剑撩开袭向谢璎的罗带，身形一转，已挡在谢璎身前，竖剑一封，另一道罗带也给激得倒卷了回去。

可出场人物：孙南